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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身世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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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秋帝王家宴分設午宴與晚宴, 午宴是天子與眾親王、藩王、皇子、世子及朝廷重臣同殿燕飲,晚宴才是同後宮妃嬪同樂。

今歲太後娘娘鳳體欠安,加之她本就不喜同眾妃嬪待在一處,遂只在自己宮中與幾個公主們吃月餅、聽梨園唱戲。

緣著這個, 午宴散後諸位皇子及諸親王世子到她宮裏看望, 皆是同姓姊妹兄弟, 亦無需顧忌男女大防, 一來便又熱鬧幾分。

景圓是宮中最小的嫡公主,萬般受寵, 見兄長來, 忙笑咯咯從景蕖邊上過來,還不忘拿塊酥皮月餅給景和。

景深從旁打趣:“怎不見我的?”

於是景圓又跑回去拿了塊月餅給他,他這才晚其餘人一步去老人家面前,他們一來, 她幹脆也不仔細聽戲了,命人添坐椅進來。

“鬧了小半日, 連時辰也不知,眼下甚麽時辰啦?”

景和答她話:“回皇奶奶,午宴才散, 不過申時罷了。”

“申時好,小深他們也可多陪我玩會子。”

過了酉時, 他們也得告辭家去,畢竟家中還有老父親候著。

“皇奶奶,有阿圓和姐姐們陪著你還不夠麽?”景圓聽了她的話, 佯裝不開心地問她,嬌憨模樣惹得眾人直笑,景蕖忍笑時不慎拂倒手邊的酒觚,落地清脆一聲。

殿內驀然靜下來,看去時酒觚還在地上轉了轉,景蕖微微擡眼:“一不小心,我倒成了個罪人。”

“何罪之有?”太後娘娘笑瞪她眼。

“罪在……擾了皇奶奶和好孫兒們談話?”

“這是甚麽話,殿上誰不是我的好孫兒?”她說著招景蕖去他邊上,牽著她手道,“唉,轉眼我們阿蕖也十六了,可是快到出嫁的時候了,哀家得好生想想……”

太後娘娘說著沈吟,景圓小機靈鬼似的伸出一只手,晃了晃揚聲道:“還差五月就能嫁給寧大哥啦!”

來年開春寧家長公子便滿十八,當初陛下賜婚時婚期便定在春二月。

這話一出景蕖登時紅了面頰,睨了景圓一眼,太後娘娘恍然:“五月啊。”又稍提了口氣,轉去問景深,“寧老夫人可安好了?夏日裏好似周太醫去瞧過她病。”

景深聞言,此情此景說實話也不是,編假話更不是,斟酌再三與她道:“近來在尋一位名醫,聽是能治好的。”

眾人皆未多心,這話便也劃了過去,太後又將一旁弄香的奚明珠叫來:“你倒歇不下來,不同眾人好好兒玩鬧,反去弄那熏香。”

奚明珠沒辯駁,只笑道:“珠兒愚鈍,接不住各位皇孫們的話罷了,不想丟臉躲去邊上,哪知又教太後娘娘喚了回來。”

客套話如此說,事實卻是她終歸不是景姓人,這般多皇子、世子來總待在人前也不合規矩。

太後娘娘這時候倒因景蕖的事生了別的心思出來,握住她手教她坐在自己身旁:“《莊子》道人生天地之間,若白駒之過隙,忽然而已。如今看來確是如此,彈指之間哀家也老了,便連哀家的兒子們都老來,孫兒們雖年華正好,卻沒幾個成家的。”

膝下眾人一聽,忽然繃緊頭皮,才說及景蕖婚期一事,這時候談起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,果然聽她話鋒一轉,道:

“我領明珠進宮那年她不過才三歲,而今算來,陪在我宮裏已有十四年之久,同你們也是一齊長大的,若不是今兒說起阿蕖的婚事,我倒忘了她也是個妙齡丫頭。”

話到此處,忽聽奚明珠驚聲喚她:“太後娘娘!”

“噓,不許你說話。”太後兇了句,手上卻輕撫著她手背,繼而道,“哀家的明珠可不比京中名門閨秀差,更比她們溫婉體貼,才華亦比她們出眾,你們隨意一個都不定配得上她,哀家今兒與你們說起這事也算發了慈悲……你們當中,可有誰有心?”

眾人皆屏息以待,就連臺上唱戲梨園都停了下來,寂靜中,幾個少年人只盼著真有個人能跳出去,倒不是說奚明珠不好,相反,正是她太好了些,又是太後娘娘親自撫養長大的,他們自來只拿她當公主當妹妹來看,從未逾矩有過男女之思。

這會兒沒個預兆地說起,實在成了僵局,但眾人都知,今日定會有人被提去,畢竟這事兒已當著眾人說起,若是沒個果子,便是傷了明珠姑娘的顏面,然有太後娘娘在,她的顏面誰也傷不得。

太後娘娘也意識到這事不妥,但為時已晚,這事今日必須有個結果。

想到這兒,原本滿堂歡喜都變成了壓抑頭不起,就連景圓也不敢出聲,縮去景蕖身旁。

***

“亂了!全亂了!”

景深狠拂了拂衣袖,桌上的菜碟、酒壺、酒觚全落去地上,狼藉一片。

睿王進堂屋時就見這一幕,擰眉喝止他:“出了甚麽事要你動這幹戈?”

“父王!太後她老人家老糊塗了。”

“胡鬧!究竟出了何事?”

景深捏著拳頭,額角青筋都繃了出來,將今日殿上的事說與他,到最後目眥欲裂:“憑什麽是我?憑什麽景和要攔著我?”

睿王也教這事噎到,心道母後這事確實是老糊塗做法。

他試圖緩和景深:“景和攔你是無錯,他也是怕母後氣病。”

“那我呢!我氣病了又如何?”景深胸口起伏大喘著氣,胸腔裏的悲憤無處發洩,就好像下一刻就能暴斃。

“景深!”睿王又喝他一句,頓了頓才說,“這事尚有回旋餘地,明日我便與陛下商議此事。”

“我不管它回不回旋,明日我便去若榴,最好是山高水闊,誰也找不著我,從此世上再沒景深這個世子!”

“休得胡鬧,近來你哪兒也不許去。”

父子二人僵持不下,好好的中秋毀於一旦,景深滴水未進、粒米未沾地坐到二更天,誰也沒能進屋打攪他。

靜夜中明月當空,像是有意招引著什麽,景深望著月,深深吐納幾下,隨後就取了他的世子令牌,揣上幾塊碎銀推門出去,繞去東院外一棵老桐樹下,順著爬去樹上,而後消失在墻頭……

石板路上鋪著清輝,反著泠泠冷光,中秋團聚之夜路上一個人影也沒有,景深快步走在冷風中,喘著白氣直往城門去。

繞過米行,就見到八方樓,樓外只掛著兩個紅燈籠,景深又加快了步子,卻在這時,他身後忽竄出個鬼魅般的黑影,帶過一陣風遠遠,景深望著他背影皺了皺眉,心猜是個小賊。

又走幾步,身後傳來幾個男子的聲音,吼聲劃破月夜寧靜,景深回頭看眼,亮堂堂火光朝他來,他只當是抓小賊的又轉身往城門去,哪料一人直接上來扣住他。

他掙脫,不悅道:“那小賊剛繞過八方樓,睜大眼睛再抓人。”

那人睜大眼,接過火把把人看清,一臉誠懇道:“世子爺,我們是來抓您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景深咬牙,好得很,防他防到這地步。

中秋三日休沐,為的是讓朝臣好好在家享樂舒適,然翌日一早睿王就去打擾陛下,也不怕陛下尚在清夢中。

為了景深的事,他也一夜未睡好,唯恐他逃跑還連夜派人暗中看著他,甚至老謀深算到連阿溟也被人看起來不許他出武備館。

雖狠心了些,卻也是為了他好,好歹是唯一的兒子,為了他便是惹得龍顏大怒也是無妨的。

好在這會兒禦座上的人已消了氣,聽他說完這事,捏了捏眉心,問:“可問過了,景深為何不願娶明珠?”

“早便與臣弟說過,道已有了心儀的姑娘,只等她應了就娶回家來。”

“噢?”皇上悠悠端起茶杯,啜了口茶,“是哪家姑娘這般膽大,親王世子想娶她,還要她應才成?”

“是——”睿王清咳一聲,“是老太傅家的外孫女,如今住在松然府的一個小村子裏。”

上好的六安瓜片,微翹葉緣撓了撓尊貴天子的喉頭,優雅用茶的人忽然被嗆咳了幾聲,只聽他問:“你說誰人?”

睿王又帶著姓氏答一遍:“寧太傅家的外孫女。”

也是,您曾覬覦過的寧小姐的女兒……

***

寧家。

籠在眾人面上已久的愁雲總算消散去,原因只一個,傳聞中西南秘境“藥王”的傳人找著來,就住在個叫白頭的小村子裏。

派去的人已“綁請”他上了馬車,至於何謂“綁請”,便要從那神醫說起,好求歹求,如何也不應,性命攸關,只有不敬將他綁上馬車,雖動了粗,與他一道的人對他還是百依百順,只差拿他當祖宗供著了。

只不出意外,過幾日就能到。

景深來的時候傳話人剛去,寧家兄弟見著他後驚訝不已:“面色怎如此難看?”

昨日太後草率賜婚一事還未傳出,他們尚不知曉,聽景深說了這亂點鴛鴦的事兒後面色也難看起來。

寧以南蠢鈍不已,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:“那你的夏意姑娘如何是好?”

還是寧以北拖住景深,他才沒被揍,事到如今,素來鎮定的寧大公子也沒好主意:“睿王今日去見陛下?”

“嗯。”他悶聲道,“不管這事如何,我都要去若榴,再不守信我就該被千刀萬剮了。可父王的人一直看著我,我思前想後只有你們能幫我。”

寧以南道:“你放心,便是天塌下來也有我們給你頂著。”

三人在偏堂合計許久,中途寧以南出去找了個小廝,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才又回屋,到日暮時三人才出來,避開眾人繞府半圈進了個月洞門,正是當初寧小姐所住的院落。

院裏有假山湖池,湖邊有個六角亭,距亭不遠處就有一棵老柳,三人在樹下候了會子就等來了方才那個小廝,他手上是身藍色小廝服飾,景深接來躲去樹後換好,出來時那小廝已不在這處。

寧以北道:“出去往西,折出巷後有人牽著馬候你。”說著又把自己的令牌給他,“你的世子令牌便留在我這,若有需用之處且用我的。”

景深沒出息地抹了把眼圈,在二人肩上各捶了下:“多謝。”

“謝甚麽謝,趕緊去。”

這才爬上老柳樹,真正消失在墻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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